作者：老胡夜谈

蒲草与艾蒿（来源 | 老胡的河）

壹

已经记不清在南京过了多少个端午节。

这天，除了吃粽子还要吃“五红”和“五黄”。“五红”是：烤鸭、苋菜、红油鸭蛋、龙虾、红酒；“五黄”是：烧黄鱼、烧黄鳝、拌黄瓜、咸蛋黄、雄黄酒。据说端午节吃了这两样，整个夏天就可以辟邪避暑了。

雄黄酒（来源 | 东方IC）

我是比较喜欢过节的。

从鞭炮声响的春节到红灯高挂的元宵节，再到泪雨纷纷的清明节，之后“五红五黄”的端午节，还有魂牵梦绕的儿童节，接下来是万家团聚的中秋节，以及祖国生日的国庆节和迎接新年的元旦节。

中国人又是喜欢热闹的。

就连家里儿女结婚，老人去世这样的大事情，也称之为红喜事和白喜事，操作过程非常隆重，不亚于过节。

作为皖西的农村人，最喜欢过的四大节期是“春节、清明节、端午节、中秋节”。至于元宵节、植树节、劳动节、七夕节等等其他一些节日，会忽略不计。他们从事农田耕种，没有太多的闲散工夫。一般在劳累之余，才认认真真过上一个节日。

比如端午节。

过去的年月里，人们洗尽腿脚的污泥，会掐着手指头，算好端午节的具体日期。大人们一早去池塘边转悠，寻找脆嫩的蒲草和艾蒿，趁着露珠，采摘几株回来，插在自家大门和窗户上。

艾蒿（来源 | 图虫创意）

以前，我家寻找蒲草和艾蒿的任务是二哥干，他办法多，总能在极短时间完成。后来，我们各自成家立业，门户多了起来。到了端午节，我也想法设法去找寻蒲草和艾蒿。

至于为什么要找这两样植物，还要庄重而认真地插在大门上？

以前大人们对此也是含糊其辞。到了我们这一代，孩子们问我缘由，我也是讲不出所以然来。老祖宗都是用这两样东西传情达意，过端午节的。至于蒲草和艾蒿的作用，大约是可以避虫灾的吧。没有人做过实验，反正都是这么一说。也有刚生产的女子，会用端午节使用后的艾蒿晒干熬水洗澡，据说可以祛除湿气，不得皮肤病。

艾蒿茶（来源 | 东方IC）

农村的风俗习惯，你只须按部就班执行便可。有些事情说不清道不明；只可意会，不可言传。

贰

早上，班长在老乡群发了一个“记住，端午节是不能互祝快乐的”链接帖子，内容是端午节三天小长假，让人们出去有了很好的由头。毕竟是过节嘛，有的朋友还会互祝端午节快乐。若是这样，那便是错了。

因为端午节是祭祀伍子胥、屈原投江的日子。这两位伟大的古人，活在中国人的心里，人们在这一天包粽子投放江水里，用一种非常虔诚的方式，来纪念他们。在这个特殊时刻，互助快乐，显然不合适。

屈原画像（来源 | 东方IC）

在皖西农村，端午节这天，出嫁的女儿和未过门的儿媳，都要由家主派人前去接回来，住上一两天。一起感受世事变迁和对幸福生活的期盼。几十年来，我一直不明白 : 这接儿媳，接女儿回家过节的风俗，与纪念伟大古人有何关联？但皖西农村人确确实实是选在这一天过节，而且是延续了千百年。

没有人能说得清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

反正农村人过节，是不需要华丽丽的理由。

端午节这天，农村的路上，比以往热闹了许多。骑自行车的，步行的，还有乘拖拉机的。行色匆匆，脸上通红。他（她）们的手上会提着粽子、绿豆糕、草帽、遮阳伞、毛巾等礼物。他（她）们赶时间，要在午饭前，必须把未过门的儿媳和出嫁的女儿接回家。有的人家性子急，头天下午就出发，将孩子接回来。婆媳或娘俩一起在厨房，卧室里，有着说不尽的悄悄话。

绿豆糕（来源 | 图虫创意）

端午节这天，是不用下田做活的，田里的秧苗长势正旺呢。

男人早早就在门口的树上摘了许多桃子、梨子、桑果等水果，还有西瓜、香瓜。做母亲的会洗好桃子，递给孩子们，口中念念有词：“五月端午吃个桃，一年到头医不瞧。”还有“五月端午吃颗桑，一年到头不害疮。”

桃（来源 | 图虫创意）

把时令水果与端午节气，巧妙地结合起来，且用美好的，还很押韵的语言，给予寄托和祝福。这是皖西农民真实而有朴素的心声哪！

叁

以前过端午节，我们家兄弟姐妹多，端午节那天一直很热闹。

午饭时，父亲会端起一杯酒，看着一大桌孩子们，脸上洋溢着幸福。那个年代物质生活贫乏，但是精神上是富足的。我们兄弟姐妹们身体都健健康康，都能帮父母添一把力。家庭生活逐渐改善。哥哥姐姐都找到对象，个个都是浓眉大眼，端庄秀气，端午节这天围坐桌前，接受父亲的检阅。父亲专门捡好听的说，鼓励我们好好学习，将来成为国家栋梁之才。

父亲一边喝着酒，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我们。母亲不时悄悄为父亲擦去眼角的眼屎，要他少喝点酒，多吃点菜。

（来源 | 图虫创意）

父亲就乐呵呵地笑。

饭毕，姐姐把西瓜洗干净，切成块放在脸盆里，端上桌，递一块最大的给父亲。父亲会摆手，说西瓜塞牙不喜欢吃，你们吃吧。父亲看着我们围着脸盆，争着抢着，在大快朵颐。自己便点燃一支烟，很快乐地看着他的孩子们。

后来，我从外地打工回家，见父母亲两人正围着脸盆，津津有味地吃着西瓜。我心里咯噔了一下：原来，父亲是喜欢吃西瓜的啊。

父亲大半生都是为孩子们而过。在认为自己老了的时候，决定为自己而活着。我们兄弟四人常年在外，四幢楼房都空闲着。有一年父亲下决心和母亲把老宅的旧房子拆掉，搬到大哥的楼房里安居。老两口在房后开辟了块菜地，种点蔬菜，前面小山坡再种点豆子、山芋等，我们平时回来都能吃上还带走许多新鲜的家乡蔬菜。

（来源 | 图虫创意）

母亲爱打几圈小麻将，庄子上邻居一喊，母亲就悄悄去了。中午回来，见忙活回来的父亲坐在桌边喝茶，也不说话。锅灶是冷的，便赶紧生火做饭。给父亲炒几只爱吃的下酒菜，父亲见了酒，然后就没事了。

父母亲知道我们在外，端午节是不会回来的。但是母亲会打个电话，告诉我们：姐姐或者舅舅、姑父、姑姑回来过节了。话语间很是高兴。我大舅和姑父也喜欢打麻将小来来的。这一天，父亲是很给面子的。母亲在客厅陪着舅舅或者姑父打麻将，父亲会默默在厨房里忙活做饭炒菜。

老人们在乡下与世无争地生活着，这让在外的我们感到心安。然而树欲静风不止，子欲孝亲不待。父亲还是先姑父一步，于六年前的夏天驾鹤西去；原本精神矍铄的姑父，去年也在病痛的折磨下，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个世界。

最亲的人走了。端午时节，我们不互祝快乐。

父亲（来源 | 图虫创意）

虽然我们无法预知自己还能过几十个端午节，但是我们可以争取把每一天都过得充实些，幸福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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