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不久，87岁的方先生和73岁的张女士一起来到报社。方先生说：“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就是她，最对不起的也是她，她跟着我受委屈了。”他们到底经历过什么？今天我们就听听他们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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都说红颜薄命，这话用在张女士身上最为恰当。张女士出生在吉林省某市一个普通的知识分子家庭。她天生丽质，17岁时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，很快由于长相出众被一家话剧团相中，成为了专业演员，经常去全国各地演出。因为在当地是小有名气，仰慕者和追求者从巷口一直能排到巷尾。就在她享受着美丽的青春，对未来充满期待的时候，厄运却悄悄降临。
张女士的父亲被打成反动派，一家老小被从城市发配到农村，进行劳动改造。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张女士随着父母来到了大山沟，住进低矮的泥棚，开始学着烧炕、干农活、养鸡、喂猪，生活一下子从天堂跌入地狱。她还没从巨变中返过味儿来，更大的打击又接踵而至，彻底碾碎了这个花季少女最后的希望。村支书的表弟相中了她，那人可是村里有名的懒汉。也不知村支书用了什么手段，只记得有一天父亲把她叫到跟前，说：“你跟彭家的这门亲事已经定下了，这个婚你结也得结，不结也得结，由不得你了。咱们全家人的命都握在你手上，这次你必须听我的！”一向慈爱的父亲突然变得陌生，低沉的嗓音和严厉的表情让他显得有些残酷。18岁的张女士无法理解父亲的态度，但有一点她很清楚，这门亲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。
不甘心，一向很有主意的她突然就生出一种决心，她要逃离，逃离这脱轨的命运。借着迁户口的机会，她跑到了沈阳亲戚家躲了起来。那时通信虽不发达，但要找到个离家出走的少女并不困难，毕竟她能去的地方有限。很快，催她回家的电报接踵而至，电报说母亲自她离家后便一病不起，最后一封电报的用词是“生命垂危”。这些电报让张女士感到不安，在她的记忆里一向节省的父亲若不是情况紧急，绝不会浪费这么多钱，一封封地发电报，母亲肯定是出事了。越想越害怕，她再也坐不住了，匆匆跳上了回家的列车。
可到了家，她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，母亲安然无恙，只是忐忑不安地坐在炕沿上。而除了她父母亲外，在家等她的还有村支书，那个在村里一手遮天的男人。连坐下喝口水的机会都没给，她就直接被村支书带走了。她吓坏了，连反抗都忘记了，只是傻傻地跟着，回头求救似地望着站在门口的父母。她记得父母亲追到路口，出来时着急，母亲连鞋都没来得及穿，用手捂着嘴，强忍着抽泣，而父亲则紧抿着双唇，一脸的悲愤，但他们什么都没说。转回头张女士的眼泪决堤而出，绝望、无助，那一刻她的心里一直重复着一句话：“我这辈子算毁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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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后她被交给一个高大瘦削的男人，这人就是村支书的表弟———她未来的丈夫，一个地道的农村人，穿着脏兮兮的蓝涤卡布外套，因为太久没洗，布料泛着青灰色，散发着汗臭和酒精混合的味道，令人作呕。男人的手很大、很有力，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，生怕她跑掉一样，她只能踉跄地跟在他身后，走向那个无法预知的未来。
夫家，在距离父母家很远的深山，张女士站在屋里，透过漏顶的房盖能看见头顶有白云悠悠而过，对比之下，她觉得父母住的小泥房算是天堂了。腿一软，她跪在了地上，绝望地、无助地哭出了声。她讨厌眼前这个男人，不，确切地说，她恨这个男人，恨他身上的臭味，恨他满嘴脏话，更恨那些将她送到这里的人。在她眼里，这些人无异于刽子手，扼杀了她的青春和梦想，也毁了她的人生。
接下来的10年里，男人让她一口气生了5个孩子。张女士自嘲地说：“我刚到了那里时，大家说我是山沟里的金凤凰，因为我跟那里的人完全不同，因为我太美，都觉得彭家养不住我。其实，我也试着逃过几回，但都没成功，后来孩子一个接一个地出生，我逃跑的念头就渐渐取消了。”说到这，一直在旁边没做声的方先生突然说：“他就是想用孩子拴住你，让你想跑也跑不了。”语气中满是愤愤不平。
张女士在山沟里一住就是20年，再回到白城时已是人到中年了。生活磨去了她的棱角和斗志，却留住了她的美丽。
在随后的十几年间，她跟着丈夫辗转来到吉林市，在她58岁那年丈夫得绝症离开了。他们俩吵了一辈子，闹了一辈子，他打过她，她也骂过他，直到弥留之际，丈夫对她说：“这辈子委屈你了。”这句迟来的道歉勾起了张女士太多的伤心和委屈，她哭了，为自己哭，也为他哭，为他们不幸的婚姻哭。38年的恩恩怨怨，随着男人的离去而烟消云散了。她没爱过他，如今也不再恨他，死亡让他们的债一笔勾销了。
丈夫没留下什么遗产，孩子们的条件也都一般，管不上她。没有生活来源，生存都成了难题，现如今最现实的出路就是再婚。思前想后，张女士来到了婚介所，有好长一段时间，她都是这家位于吉林市北山街婚介所里的金字招牌，不少人都冲着她报名加入婚介所会员。通过中介搭桥，她认识了退休医生老康。那年康医生已经77岁，虽然觉得年纪太大了些，但是身体还算硬朗，而且他享受厅局级待遇，生活条件没得说，最重要的是老康对她一见钟情，没多久便提出结婚。对张女士来说，无所谓爱与不爱，为了摆脱生活的困境，她答应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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婚后的生活还是比较悠闲的，老康喜欢打门球，很快张女士也学会了。这天，门球场来了位老先生，他文质彬彬，气度非凡，在打球老人中显得特别出众，给张女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此人就是跟张女士一起来报社的方先生，一位退休的老工程师。那时，他每天早上送孙子上学，之后过来打门球。张女士在日记中这样形容那段初见：“我第一眼看到他，就被他出众的气质吸引了。那之后，只要他来球场，我的心里就觉得特别敞亮。可我知道他有家、有妻子，而我也有丈夫，我不能有任何非分的想法，那是不道德的。只是我可以管住我的心，却管不住我的眼，我的目光总是追随着他的身影。若是他没来，我就感到莫名的失落，是否从初见的那一刻，我就已经爱上了他？”
2004年7月下旬，老方一连几天没来打球，张女士有些担心。这天他终于出现了，他说：“别提了，我遭大难了！”原来他老伴儿突发脑溢血，导致失语，瘫在了床上，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医院照顾老伴儿，直到出院后雇到保姆才有空出来走走。看到老方瘦了，也憔悴了，张女士虽然心疼，却只能远远地看着，什么都做不了。
转眼到2005年开春，老康猝然离世，张女士再度陷入困境。有幸的是老康在遗嘱中将房子留给她终身居住，算是还有个挡风遮雨的家。很快，求婚的和介绍对象的纷至沓来，因为没有收入，她别无选择，只能再嫁。但是相了几个对象，都不太满意。直到2005年9月的一天，她早上打完球往回走，老方喊住了她，说：“小张，明天我想请你吃饭，能赏脸吗？”她没想到老方会邀请她，一时有些语塞，平复了下情绪，她才说了句：“好！”提起第一次约会，老方说：“眼看着大伙儿都在给她介绍对象，我们球队里就有好几个老头儿在追她，我这个着急啊，我怕再不出手，她就被人抢走了，于是就豁出去了。”
第二天，两人约在公园里见面，他们并肩坐在一块大圆石上，听了张女士的经历，老方直感叹“红颜薄命”。然后他也简单地介绍了下自己的情况。他年轻时参加过辽沈战役，可谓九死一生，退伍回乡时，已经28岁，在老家也是“剩男”了，而且跟初恋女友也失去了联系。无奈之下，匆匆与现在的妻子成了亲。戏剧性的是，他刚结婚，初恋女友便找上门来，而此时妻子已经怀孕，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了。俩人一过就是半个多世纪，生下一儿两女，但因为性格不合，过了一辈子，也吵了一辈子。老方的遭遇让张女士心疼，一时间俩人都觉得相见恨晚，老方托起张女士的手，轻捏着说：“小张，说心里话，看到你的第一眼，我觉得你才该是我的终身伴侣。”听他如此表白，张女士也不掖着了，说：“你也是我后半生唯一相中的男人！”话音未落，她已经掉进老方的怀里，那拥抱让她头脑发晕，喘不过气来。沉溺在幸福中，她唯一的印象是那天的空气中有股淡淡的花香……那一年，男人77岁，女人63岁。那天两个人都有说不完的话，一抬头才发现夕阳西下，老方该回去给老伴儿做饭了，这时俩人才记起，本来是约着吃饭的，他们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。说起那天，老方感慨万千：“认识她之后，我才知道什么是爱，对我来说，她就是我的初恋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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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此，每天早上帮老伴儿洗漱、喂完饭后，跟保姆交代一番，老方就出门去找张女士，俩人在一起消磨半日时光，去江边遛弯、去打球、去跳舞，参加老年大学的活动，总之日子过得丰富多彩。老方一般在晚饭前离开，赶回去给妻子做饭。两个人统一了思想，就是无论如何，他老伴儿这边一定要照顾好。面对通情达理的张女士，老方既感到愧疚又觉得幸福。
纸里包不住火。老方异常的举动引起了女儿的怀疑，这天早上他刚离开家，女儿和女婿便开车跟了上来，于是这段婚外恋曝光了。可以想象，方家炸开了锅，孩子们从各地赶了回来，一场家庭会议紧急召开了。儿女们无法理解父亲，小儿子激动地喊：“你看看我妈，她还躺在床上，我妈她还在啊，你怎么能这样？！”儿子的指责让老方的脸面挂不住了，他想拿出父亲的威严，可情况明显失控了。儿子越说越激动，说得也越来越不好听，气得老方冲上去想给他一撇子。但他毕竟不再年轻，儿子下意识地一挡，他便顺着惯性向后倒去，身体着地前，脑袋磕在了桌角上，顷刻间，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。原本吵闹的一屋子人一下子安静了，大家似乎都被这一幕吓傻了，就连躺在床上的妇人也止住了哭声。沉默了几秒钟后，大家似乎突然间惊醒，找绷带的找绷带，止血的止血，当老方的伤口处理好后，所有人都默契地没再提起这段婚外情。这一次流血事件也成功地制止了一场轩然大波，老方知道，孩子们不是同意了，他们只是用沉默来表达愤怒。
而另一边，张女士的家里也正经历着一场革命。大儿子说：“妈，你这样是不道德的，人家还有老婆呢，虽然不能说话，但心里说不定怎么骂你呢！”女儿不解地问：“那么多人追你，为啥非得选他？”儿女们的反对让两位老人陷入了痛苦和纠结中，明知人言可畏，可是他们不想放弃。只是，想让孩子们理解，太难了。不久，张女士去亲戚家串门，大表姐毫不留情地数落她说：“像你这个情况，轻轻松松找个单身老头多好，干吗又找个岁数那么大的，还有老婆，你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？”所有人的话都刺痛着张女士，却没有动摇她的决心。她觉得，在她63年的人生里，幸福是从和老方才开始的，她舍不得放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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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顾家人的反对，两个人坚持在一起。虽然俩人加起来150多岁，但心还年轻。平日里一起去公园遛弯，赶上节假日，老方的女儿回来照顾妈妈，他就带着张女士去旅行，他们一起去过港澳台、新马泰、海南、上海、云南、贵州……这些年走了不少地方。时间久了，孩子们虽然不支持，但也都装聋作哑，算是默许了。
就在他们交往的第4年，老方突发脑梗住院，而此时他老伴儿刚把保姆撵走，家里家外都需要人照顾。张女士自然地承担起了在医院照顾老方的工作，让孩子们可以专心在家照顾妈妈。两个星期后，待老方出院，他女儿特意请张女士吃了顿饭。这是两人相识多年后，头一次跟孩子们坐在一张饭桌上，老方的女儿很真诚地对张女士说了“谢谢”。那天她回家后就哭了，她觉得这些年的努力和付出总算有了回报。而改变最大的要数老方的儿子，他对老爸说：“您怎么开心就怎么活吧，只要健康就好！”他们也看出来了，父亲虽然不爱母亲，但对母亲的照顾是尽心的，从饮食到穿戴不曾松懈，既然人生苦短，那就让父亲按着自己的方式活吧。
出院后，老方和张女士依旧每天出双入对，在朋友眼中他们是令人羡慕的一对。也有人替张女士抱不平，说老方该给她个名分，对此张女士第一个站出来反对，她说最看重的就是老方对老伴儿不离不弃的劲儿，就冲这点，她觉得自己没选错人。至于什么名分，她并不在意，在一起这么多年了，现在她唯一的希望就是他们都能活得长点，在一起再久一点。
离开之前，方老先生说他现在有三个愿望：“第一，是让老伴儿舒服地活到寿终正寝；第二，是希望我和小张可以相依为命活到天年；第三，是希望像我们一样孤单的老人都能追寻到自己的幸福，不再干熬，开心地活到生命的终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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送走两位老人后，我便在QQ空间简单介绍了采访情况，想听听网友的看法。有5500多人浏览并收到200多条留言，网友的意见大致分成两派：一派表示只要能照顾好老伴儿，老人追求自己的幸福无可厚非。网友梦幻牛仔说：“理解老先生！他太需要一份情感慰藉，但一定要对卧床妻子担负应尽的责任。”网友阿莲说：“老人与他老伴儿之间是亲情，而他遇到的是爱情。亲情与爱情是不矛盾的。不要诋毁，不要谩骂，因为爱情与年龄无关。”而另一派则认为爱情就是不离不弃，老方的做法是背叛，是不道德的。网友蹁跹说：“相濡以沫了一辈子，惊艳了时光温柔了岁月的爱都给了一个人，莫要在生命尽头毁了爱情。”蹁跹的留言得到了很多网友的支持，引起了热烈的讨论，看她留言下盖起的评论高楼就知道了。而网友微尘则说：“站在道德的视角上看，我坚决反对婚外情，任何一种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爱情都是违背道德的，请老爷子三思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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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原标题：两个老人不寻常的十年感情路却让网友不知该说什么好了)